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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间屋子从东到西,我住的是东边一间,中间是堂屋,我轻手轻脚地拉开堂屋的门,又吓了我一跳,堂屋里有一张挞斗,挞斗里躺着一个人,缩成一团,只盖了一床小被子,像是一个小孩。
挞斗三尺见方,是用来挞谷子的。
我刚走了一步,老太太醒了。
她像小姑娘一样不好意思地看着我:“这么早就起来了?”
我明白了,她只有一张床,她把床让给我住,自己住挞斗。
我抱歉地说:“哎呀,应该让我来睡挞斗。”
老太太说:“嗨,你那么长一个人,怎么睡得下,我睡正合适,你看我还没挞斗长呢。”
挞斗里面没垫棉絮,垫的是稻草。
我摸了张钱,向她告别,谢谢她让我度过了恐怖而又神奇的一夜。
那只猫突然从挞斗里跳出来,站在地上,前弓后直,舒服地拉了个长腰。
从我脚边过去的时候,故意在我小腿上蹭了一下。
老奶奶不要钱,她说:“我前晚上梦见你来,梦见你走,我没梦见你给我钱。”
我把钱丢在挞斗里,然后转身就走。
我很怕那个狂人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,同时心里又想看看他,到底是个什么人。
我想到我奶奶,她去世后,有人在她眼睛上放了两枚硬币,祝愿她的灵魂能见钱眼开,以便她能找到回家的路。
翻过老奶奶屋后的山头,小路蜿蜒而下,时隐时现,一个人走在里面,就像一块黑瓦在移动。
峡谷里有山湾的地方就有稻田,狭窄的地方要么是玉米地要么什么也不种,岩嘴上的植被大多瘦得只剩筋骨,那些长得胖的,大多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,长在岩缝岩窝黑得发酥的肥泥里面,吸收着腐败的营养,盛开的花朵异常鲜艳。
走到谷底,无意间回头一看,山头上站着一个黑影,我挥了挥手,黑影一动不动,我再挥手,黑影还是不动。
我的眼泪滚了出来。
奶奶,你保重啊。
我不知道我奶奶的灵魂是否回到了家,如果她回去了,我相信一定就会这么看着我。
走了两个小时,我一个人也没遇到。
我很想遇到一个人,问问老奶奶的情况,那个狂人是怎么回事。
几年后,我在一个城市定居下来,每次看见天桥或人行道上要钱的老奶奶,我都要停下来,摸点钱丢在她的洋锡碗里面。
如果因为有急事没有给,那个老人的形象在最初的几天里我怎么也无法忘掉。
有一次我妻子不准我给钱,给了一个刚买的桔子,我当时没什么表示,回到家后,我忍不住大发雷霆。
我没有说妻子做得不对,我甚至就没说这件事情,但我就是忍不住要发火。
妻子莫名其妙,委屈地说:“谁惹你了?”
我说:“全世界的人都惹我了。”
她说:“我今天真是撞鬼了!”
我说:“鬼、鬼、鬼,你知道什么是鬼,鬼是天下最好的人!”
峡谷里有一条小河,河上架着简陋的水车。
辐轮是竹篾片绑成的,辐条是弯弯拐拐的小木棍,那个发明水车的老祖宗看见这副情景,肯定会一头扎进河里淹死。
但它们还在转,还在一筒一筒地把水打上去,有的水车已经被洪水掀在一边,一半埋在沙石里,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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